話旅行

這幾年偶爾會帶父母出門旅行，帶父母出門和自己出門是完全不一樣的旅行方式。景點選擇、行程的鬆或緊、飲食、住宿等等安排都不一樣。不過前幾年我還不特別覺得有太大的差別，就是換個旅行方式而已。而這兩年，帶著父母出門，才真正感受父母的年齡不似以往，一點一滴影響我們的生活。

父親一生都是權威型的領導者，他說一沒人敢說二，我們出門總是以他的方向為方向。這麼一生權威的人，人生只負責照顧別人，沒有讓別人照顧他的道理，如今面對自己需要別人的照顧，其實並不容易。人生老病死課題總是不斷要學習面對。不僅父親自己要面對，我也在練習。父親練習接受身體不如從前，練習接受別人善意的幫忙。而我則需要練習接受父親不再是以前讓大家依靠著的父親，儘管擔心，卻也要盡量不著痕跡。沒有人會喜歡被貼上標籤。能夠被以正常人對待，是很難想像的簡單卻又奢侈的願望。尤其一個一生都讓別人依賴著的人，如何讓他接受"依賴別人"，是個頗大的挑戰。

去年我們一起出門時，我們每天都要經過好幾回的廣場，他居然永遠好像分不清東南西北，連昨天去過哪裡好像也都不太記得，我內心很是震驚。今年我發現他不僅走路速度更慢了，也因為聽力也變差，他常顯得狀況外般茫然。對於父親的變化，彼此能陪伴彼此多久，覺得恐慌。

旅行途中，我們父女日常作息比起家居更密切，也許因為離開熟悉生活環境，他有問題卻從未表達，等到我們發現，才察覺他的問題。然後我們才開始放慢腳步，有時我會重覆跟他說明我們的路線，說明接下計畫，希望他是參與其中的；有時我們放慢討論，讓他決定接下來該如何，若他堅持要扛行李就讓他扛，雖然我眼裡看起來很危險；不過也有很多時候，我對他堅持要自己來的固執，覺得很不耐煩。身為子女的我們，練習不要幫忙太多，比起我幫忙你比較快，要更難。但我們卻又寧可，體諒他的尊嚴，也許才是最好的陪伴吧？

我還記得小時候，夏天ㄧ到父親帶我們到烏來山區露營玩水，記得父親公司的員工旅遊，年年都有我的身影；高中時父親第一次放我一個人出國，從那時起我漸漸獨立長成，習慣單飛。才一晃眼，親子之間依賴關係逐漸互調，對於誰該依賴誰多一點，我們都還不習慣也有點不甘願。可惜時間永遠不等人。還有那麼多他沒去過的地方呀！我想帶他去走走，不過父親總是一如往常嚴肅的回應我：「不要一天到晚想玩，該好好工作了。」